沙索：中国坎途煤制油合作项目13年后仍未获批

沙索在中国的煤制油合作项目13年后仍未获批，这家南非公司在中国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文|本刊记者 范珊珊

6月7日—9日，在由国家能源局副局长钱智民和南非能源部总司长马古贝恩参加的中国—南非双边委员会能源分委会上，中国广东核电集团与南非沙索公司在60多家中外企业中表现尤为突出，分析人士猜测，此次会晤意在达成一个共识——以中广核向南非投资核电来换取沙索公司在中国项目上的进展。

南非沙索公司在与中国煤制油(CTL)合作项目上的长跑已经长达近10年之久，至今仍未获批，无法开工的项目让沙索在中国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于是，原本一个纯商业运营的项目不得不借助于官方的力量。

2008年3月，一个叫约翰•阿姆斯特朗(John Armstrong)的人被委派到中国。他是南非沙索公司派到中国的第二任总裁，其使命是推进沙索在中国的煤制油合作项目。在此之前，沙索与中国公司的接洽，已经有近7个年头。

在外界看来，已经完成了环评等一系列工作的沙索煤制油项目离最终审批只差临门一脚，对阿姆斯特朗而言，如获最后核准，这将是他职业生涯的里程碑。

阿姆斯特朗的中文名字是庄思强，他很满意中国同事给自己起的这个名字，这也说明了他性格中坚强的特点。但自在中国设立办公室5年多以来，沙索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至今项目进展缓慢。

是什么原因，使得庄思强3年多、沙索公司近10年的努力仍没有结果？

“夜长梦多”，如果庄思强理解了这句中国成语的含义，会作何感想？

沙索入华

熟知煤化工的人，对沙索并不陌生。这家成立于上世纪50年代的南非企业，成功地实现了煤制油大规模商业化。正是得益于在煤制油技术领域50年的经验，沙索在上世纪90年代末吸引了中国的眼球。

南非和中国在资源禀赋上有着天然的类似：多煤、缺油、少气。“煤多油少”的困境，让两个国家着眼于能源安全，开启了煤制油之路。早在1998年，神华开始接触沙索，希望开展煤制油的合作。但彼时，金融危机爆发，国际油价大跌，煤制油市场的前景并不明晰。直到2000年，时任煤炭部部长的张宝明组建五人团队到沙索进行考察，其中包括现任神华集团总经理张玉卓，他当时任北京煤科院院长。

2002年9月，时任国务院总理朱镕基在南非首都约翰内斯堡参加全球可持续发展会议期间会见了沙索高层，庄思强参加了当时的会面，至今他还保留着和朱镕基总理握手的照片。

时任国家发展计划委员会主任曾培炎到沙索公司总部访问，并与沙索公司签署了一份协议，即由国家发改委牵头，组织中方公司成立中方联合工作组，与沙索公司就项目合作进行谈判。

受到中国政府高层肯定的沙索深受鼓舞，而后有大批的中国企业到沙索进行参观，希望在煤制油项目上与沙索进行合作。接待一批又一批参观团后，沙索在寻找合适的合作伙伴。

在等待了1年多之后，2004年1月，中国发改委协调组织了包括神华和宁煤在内的中国煤炭间接液化项目对外谈判工作组，拟与沙索进行针对性的合作意向谈判，负责研究、指导和对外谈判有关煤制油项目事宜。最后确定沙索与神华和宁煤两大集团合作，分别在陕西、宁夏两地同时开展煤制油项目。在庄思强看来，那时的沙索是被选择，有点指腹为婚的意思。

此后，沙索开始了与合作伙伴长期的谈判，起步阶段的沙索在北京只有两名工作人员，据最早进入中国的一名人员回忆：“谈判是三个星期在北京，然后再去南非三个星期，经常在天上飞来飞去。”

2004年9月，沙索与神华、宁煤签署了合作意向书，随后开始了第一阶段可行性研究。2005年11月，第一阶段可行性研究结束。

2006年6月，温家宝总理访问南非期间，中国相关公司与沙索签订了第二阶段的可行性研究协议。该阶段的可行性研究包括两方面内容：一是技术方面的选择；二是商业运作和融资等。

也就是在此后的第三个月，沙索北京办公室正式成立，这时工作人员已由两人迅速扩大到30人。

令沙索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此阶段严谨的论证、双方在合作模式上的意见不一让沙索错过了一个良好的时机。

突来变故

沙索的优势在于技术和工程经验。但是，这项由油价决定利润的技术，在油价高企的情况下，才能显示优势。

煤制油项目前期投入大，回报周期长，以神华与沙索合作的神华宁煤间接液化项目为例，如果项目最终获得核准，项目投资额高达580亿元人民币。面对如此大的投入，沙索极为谨慎。

上述参与谈判的人士告诉《能源》杂志记者，沙索在第二阶段可行性研究中，将未来该项目可能遇到的情况都进行了风险测算，包括未来油价的走向、碳税的征收并且做了二氧化碳封存的规划等。

“2006年的油价不能支撑我们投资项目所需要的最低的投资回报要求。”庄思强回忆说。基于油价的动荡，沙索当时提出了希望中国政府能够采取“底价保护机制”。即当油价跌到一定水平之下时，要有一定的现金流入煤制油工业，来保证此工业的可持续性发展。

让沙索纠结的还有未来合资公司的控股权问题。沙索提出的50：50的股比分配成了敏感所在，谁来控股双方相持不下。对于技术是其重要砝码的沙索而言，单纯技术转让的行为也是无法忍受的。“我们希望作为投资方参与项目，也表明了对技术的信心。” 庄思强说。

谈判缓慢推进的同时，沙索的合作伙伴以及煤制油的产业环境都遭遇变数。2006年1月，宁煤并入神华，沙索的合作方由二合一。2008年9月4日，发改委发布了《关于加强煤制油项目管理有关问题的通知》，规定神华集团公司煤制油直接液化项目可以继续开展工作，神华宁煤间接液化项目需在认真进行可行性研究后按程序报批，未获批准前不得擅自开工。其他煤制油项目一律停止实施。沙索与神华集团合作的陕西煤制油项目因此被叫停。

上述通知出台之时，神华集团公司煤制油直接液化项目即将投产，在沙索内部人员看来，政府只是批准了神华宁煤间接液化项目而已，沙索在中国煤制油进程的触角也由“二”变为“一”，专注于宁夏项目的推进。

焦急等待

时隔一年之后，2009年12月，沙索向国家发改委提交宁夏—沙索煤制油项目申请报告，这一合作项目计划年产400万吨高品质油品，其中75%为柴油。去年8月份，该报告通过中国国际工程咨询公司的专家组审查，沙索静静地等待着发改委的最后核准。

在沙索工作人员看来，沙索错过了2006年的好时机。2004年，中国石油[10.84 -0.82% 股吧]对外依存度超过30%的警戒点时，煤制油项目在国内受到热捧。伴随着石油对外依存度的提升，中国寻找到了多种方法提高能源安全度，煤制油并不是唯一方法。况且，煤制油需使用大量的水资源、造成二氧化碳的排放，在节能减排的压力下上马此类项目显得并不那么迫切。

谨慎耽误了时间，以及对在中国做生意方式不甚了解也加大了项目推进的难度。为了快速适应，庄思强在上任后聘用了一批跨国能源企业、央企退休的高管以及行业专家组成顾问团。基于顾问团成员做项目的经验，给沙索提供指导。

同时，沙索也在不断扩大本土人员的比例，目前这一数字已经达到80%。然而，项目推进的缓慢，致使部分商务谈判人员和技术人员已经撤离中国，相较于四年前的忙碌，沙索北京办公室还仅仅剩下17人，显得极为冷清。

另一个不容忽视的因素是，最近几年，中国煤制油技术迅速发展，神华自主研发了煤制油技术，中科院山西煤化所的煤制油技术也开始了大规模的试验。在国内一些专家看来，沙索的技术并不是那么不可替代。甚至去年年初有消息称，神华集团正在计划新的煤制油项目，以取代目前进展缓慢的沙索合资项目。据华尔街日报报道，宁夏发改委称，神华集团旗下的神华宁夏煤业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已经于2009年9月委托中石化工程建设公司启动国内自主研发CTL技术项目可行性研究报告的编制，并且于2010年1月底完成初稿。时为中国国家发改委副主任兼国家能源局局长张国宝向媒体表示，政府仍在对沙索公司的技术与国内自主研发技术进行比较，但不是说沙索的宁夏项目将被取消。

“这是我们进入中国的第一个项目，某种程度我们低估了中国审批此类大型项目的复杂性和中国政府对重大商业决策的影响力。”庄思强坦言。在合作申请报告中，沙索提出了煤制油工厂一体化的商业模式，庄思强认为，这是对沙索最有利的商业模式，如果没有好的煤料供给，稳定的盈利则难以保证。沙索希望能通过运营煤矿控制源头风险，这也是银行考量是否向沙索融资的标准之一。而现在这一切都尚不可知。

由于项目核准迟迟没有通过，沙索煤制油项目也受到了南非政府的关注。今年4月在中国海南三亚举办的首届“金砖五国”领导人峰会上，南非总统祖马直接向胡锦涛主席表达了对沙索公司在中国与宁夏煤业集团合作的煤制油项目的支持。

就在近期刚刚举行的第二届中国—南非能源分委会上，南非能源部马古贝恩总司长再次强调希望加快沙索在中国煤制油项目合作进展，“随着中南两国的关系越来越紧密，尤其是南非加入‘金砖五国’后，两国关系更是进入加速发展阶段。中国在南非的投资远远高于南非在中国的投资，该煤制油项目将会是一个平衡两国投资逆差的重大项目，而且也将充分展示‘南南成功合作’的重要意义。”

庄思强在多个场合的发言中都强调这样一段话：“沙索能为宁夏—沙索煤制油项目带来的远远不止于成熟的技术，我们还将为项目带来一整套经商业验证的一体化世界级煤制油工厂的运营模式、成熟经验、人员技能，更重要的是还有我们真金白银地参与项目一半的投资，这足以证明我们与中方合作伙伴风险共担的合作诚意和对沙索技术的信心。”

截止到2011年4月，沙索宁夏煤炭间接液化合资项目要求的环评、用水、用地等附属12个文件全部获得国家和地方相关主管部门批准，设计产能为385万吨/年，总投资580亿元。

而6月15日，宁夏发改委网站消息，中国国际工程咨询公司近日在银川召开神华宁煤集团煤炭间接液化项目申请报告评估会，对《神华宁煤集团煤炭间接液化项目申请报告》进行了评估，此报告顺利通过了评估。本次评估的项目申请报告采用我国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煤炭间接液化技术，项目设计产能400万吨/年油品，总投资550亿元。业内人士分析，以上两个项目拟建在同一地点，主管部门将核准其中之一，并准予开工建设的可能性较大。

“宁煤使用自主技术的煤炭间接液化项目规模与宁夏—沙索煤制油项目的规模相当，项目资本金比用沙索技术低5.4%。采用从未进行如此大规模生产的自主技术，风险如何规避，550亿的投资是否能保证不失败，这是中方应该慎重考虑的决定。”庄思强向《能源》杂志记者表示。

今年，南非能源部部长艾德•彼得斯将再次访华，据沙索内部人员透露，彼得斯将专程到宁夏商谈宁夏-沙索煤制油项目相关问题。

沙索将何去何从？“离最后的结论应该不远了。”庄思强说。